2004年國曆3月6號,農曆2月16晚上,我的內祖母往生了。
今天抱著沉重的心情寫這長篇的日記,以記下這一切,望讀者肅之。
在前幾天,我還有去探望過阿嬤,印象中阿嬤身體一向不好,好久以前他中了風,加以舊傷她便半身癱瘓了。光是躺,至今就已經八年了!
一開始還是意識清楚,這幾年來病情惡化,各器官漸漸的衰退,意識也越來越不清楚了。最後一次跟他清楚的對話,已是一年前了,如今再去探望她,狀況叫人不忍卒賭。
纖維化的肺,已失去作用,只能靠管子維持呼吸,惡痰需不定時抽,抽到後來連血都一起被抽出來,她痛苦的樣子,看了真的很難過;四肢也都萎縮了,纖細的手比養樂多的瓶子還細,除了骨,就只剩皮包覆著血管;末端關節也因為肌肉萎縮而跟著捲曲,四肢水腫的像是灌了水的汽球,黃黃的體液不斷滲透出來,濕了被褥;腳指因為糖尿病症高血糖的關係,使得循環不良,造成腳指壞死,而呈缺氧狀態的黑色。
當時的她除了會呼吸外,根本已找不到任何像「人」的樣子了。當然,更遑論是說話了,嘴跟鼻也早就被管子給插滿了,或許她還有些意識,聽見我跟大哥的聲音,似乎有了反應。她唯一能動的右手不斷曲張,我跟大哥把她的手握住時,他便一張一張的緊握,卻說不出話來,這讓我心情很沉重!當時的她早時日無多了,這點大家心知肚明......
6號下午午休時做了一個夢,夢到店裡死了兩個人,一個在我去看時,忽然跳了起來奪門而出,另一個只知道是女的,停屍在後面的巷子,去看時,已用黑布蓋上,屍身懸在半空,夢裡的我很恐懼,於是嚇醒了。醒來時四點二十九分,解夢有云:「見屍者發,吉之。」,但我卻總是高興不起來,總覺得在夢中沒見到屍體的臉,不算「見屍」,鬱鬱悶悶說不出來。
開始上班了。今天很冷,晚上生意很好,好不容易忙了一段落準備鬆一口氣時,忽然間電話響起了,我下意識的接起電話,那頭傳來弟弟的聲音:「哥,阿嬤剛剛走了。妳如果沒什麼事趕快回來。」
聲音一入耳,像焦雷灌耳一樣,我一時反應不過來,等到我將「走」這個字轉化成我能理解的意義時,我如遭電殛,只懂得說:「什麼?你說什麼?」,說話都不自覺的顫了起來。
掛了電話,一看是九點十分,趕快將手邊的事做個大概,打電話去跟老闆報備,接著跟下面兩個人稍作交代,我便騎著車直奔家裡,其實當時阿嬤大體還在安養院,但由於當時穿著一身紅衣,自知不方便馬上到安養院去,所以必須先去更衣。
到了家,弟弟還在家,更了衣,通知了兄弟們,我便驅車直奔永和,天氣是冷的,風是刺骨的,雨是情的。我的手冰,但已經感覺不到冰了,心情六神無主,甚至連發抖都忘了。
到了安養院,上到二樓,只見阿嬤的床位已拉上了簾了,進去一看,只有媽媽跟姑姑,而父親、姐姐、大哥都在趕來的路上。阿嬤帶著紫緞瓜皮帽躺在床中間,繡以松竹梅的紫緞壽衣已經由媽媽跟護士給穿上了,其他的衣服,都是阿嬤在還有意識的情況下交代要給她走時穿的,包括一件日常襯裡衣和兩條褲子、一雙壽鞋,這都是阿嬤生前所穿過且喜愛的,阿嬤愛的首飾,也都穿戴上身了。
在左手有依習俗給阿嬤帶有裝錢的紅布袋(人上路時總是要帶錢,有個什麼,也總是方便,此觀念不論生死都一視同仁),由於呼吸器尚未關閉,所以阿嬤的胸還是規律的一起一伏,阿嬤閉著眼安詳的像是睡去了一樣,見到她的遺體,實在讓我不知該做何反應,連哭都忘了。
媽媽叫我跪下給阿嬤拜一拜,禮畢後,我坐在旁邊繼續等待其他人的到來,望著阿嬤的遺體發呆,當時還是很難接受這事實,因為眼前的阿嬤就像是深深的在睡一般,我還是六神無主的茫然。
10點半,弟弟跟爸爸到了,弟弟一樣跪下磕頭,他也帶來了媽媽囑咐的「往生被」,媽媽將被攤開,,蓋在阿嬤身上,一邊動作,一邊口中用台語唸著:「[媽,我給你蓋往生被了,你要好好的走。」,一如生前照顧阿嬤的仔細,就像呵護著小孩子一樣的細心。
我從接到電話到看到遺體時都沒哭,是不想承認嗎?還是不能接受?還是在等什麼?我也不知道。似乎是在等這條往生被,蓋上它,我頓時感到阿嬤似乎真的和我們永遠分離了,這條往生被斷了我最後的妄想,這一幕讓我的淚水終於決堤了,阿嬤她真的走了!我的臉扭曲變形的哭著。
我媽說我這人很難得會哭,連小時候都不常哭,說真的!哭的感覺,我很久沒有過了,印象裡最後一次哭,已是兩三年前了,當時是因為壓力使情緒崩潰....
姐姐也到了,看到遺體她也不禁傷心落淚,跪拜後同樣退在一旁等,等著阿嬤生前最疼的大孫,我的大哥,他十點多接到我的通知,就急忙從台中開車趕了上來,我們擔心他歸心似箭會出意外,便囑咐他千萬行車當心。由於阿嬤生前最疼愛他,所以長輩們決定等大哥回來再行拔管(阿嬤在七點多便沒有了一切生命現象,在醫學角度來看已屬死亡,但傳統認為由於呼吸器運作下,使得氣還是在胸腹間流動,不算斷氣,長輩們因此決定等大哥回來見阿嬤最後一面後再拔管使她「斷氣」),我去電通知大哥這一消息,並再度囑咐大哥小心開車。
將近一點,大哥終於到了。在他先上去前,我向他轉達些傳統上該注意的事項,如:「不能滴眼淚在阿嬤身上,使阿嬤割捨不下我們;見到時要摸摸阿嬤的手跟頭;拔管時不能靠的太近,以免沾染到往生者最後吐出的那一道穢氣;及要顧及其他病人,別哭的太過悲傷,等等.....」,大哥不語,邊點頭邊走上去,情形跟我們三人一樣,大哥一直都很冷靜,但見到阿嬤的遺體後,大哥也忍不住崩潰,哭倒在地,其聲悲愴,令人不忍聽聞,那個頹喪跪地、放聲痛哭的背影,我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。
看著在我心目中一向堅強的大哥如此,我的情緒也跟著崩潰了,悲傷的因子也感染在場的家人。
大哥見到了,也該是要拔管了,護士上前來拔去管子時,長輩們不斷的呼喚著阿嬤,告知著陽世人的一舉一動,運靈車已在樓下備著了,阿嬤的遺體在長輩們的聲聲呼喚下入了車,法師操著引魂上車的法儀,在投筊確認阿嬤的魂魄有上車後,一行人便直往板橋殯儀館前去,我亦騎車跟上。
車比我快,我到時遺體已入停屍間,在帶領下,我們向阿嬤的牌位上香。禮畢,暫時告一小段落,必須回去,以籌備下階段的儀式了。
到家四點了,輾轉難眠,但還是要睡...接下來就是入殮、頭七、火葬跟出殯了。
10號去殯儀館引魂回家設靈堂,11號,沙鹿的親友上來,是爺爺兄弟的子孫們,輩分上我稱之為堂姑;過幾天,媽媽岡山娘家的婆、舅也會上來協助治喪(說真的,第一次知道我們在沙鹿還有這麼多親友),
鄰居們也紛紛伸出援手,出錢出力,弔喪的親鄰,亦是不少,當然不聞不問者,亦非少數,一事看清人情冷暖.....
這幾天網路上的朋友,紛紛留言慰問,讓我真的真的很感動,也很感激;感謝大家給我的支持跟鼓勵,妳們比起那些生活中的偽君子實在是真實可愛多了,相信阿嬤在天之靈會祝福大家的.....
一文至此已有六篇了。如我所想的寫到今天,今天是阿嬤的「頭七」,不知道他晚上會不會回來看我們?希望是會...... 不孝孫在此謹將此文獻給天上的祂,希望祂能祥笑寧歸,早登極樂。如此,則善哉矣!
剛剛參加完阿嬤的頭七誦經儀式,台北親人幾乎都到了,大哥也從台中上來,一群人披麻帶孝的在後面持香跟拜,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儀式都是在誦經,說真的對腰部有傷的我真是一大折磨,站了一會腰開始酸了,過一會背部肌肉開始僵硬了,接著硬到了雙腳,最後小腿開始抽筋,真的是欲哭無淚。
經文分數段唸誦,一段從二十到三十分不等,每段誦完都會為往者燒一些身後錢跟蓮花,我將視線轉到了誦經師父的經書上,企圖分散注意力(是個莊嚴的老和尚,長的很像彌勒怫,看起來五十多歲,但實際年齡聽說已經72了)。
今天唸的是「金剛寶懺」,字很清楚,但因為有很多梵字跟專有名詞,一時間卻也看不懂,但慢慢的開始跟上誦聲,我也能知道他們在唸什麼了。寶懺裡有很多詞彙都很有意義,我慢慢翻譯這我從未看過的新文法..
全文以告誡的口氣,告知聞者如欲向佛,就應當如何修性,感覺上跟一般道德經或論語一類的書差不多(其實佛經大部分也都是記載著那些佛所說過的言語,或者像大悲咒就全都是菩薩佛祖的名字),這幾天看了生生死死,一晚下來讓我又想通了很多觀念,這場法事我是不知道對阿嬤有沒有幫助?但我受益的,只怕又比阿嬤多了........希望阿嬤一路好走。
2004/3/7~13-----出自:「奇摩交友日記」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