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年8月25日 星期一

玉指環

 時間總是過的很快,快的讓人不知不覺的;時序又進入到了冬天了,農民曆上節氣剛過小雪;由於二十四節氣的推算是以黃河流域的氣候為基準,所以這時的對岸的黃河邊應該開始飄起雪了吧!雖然在台灣的平地無法看到雪,但隨著西北風開始南下卻也可以明顯的感受到天氣漸漸變冷了!

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風呼呼的吹,樹枝沙沙的搖晃著,樹葉也啪啦啦的響;鳥呢?早已不見蹤跡,幾點雨水隨著狂風吹進來打在臉上,那冰冷刺痛的感覺夾雜著濕,讓人很不舒服;我關上窗,坐回椅子上,厚重的衣物讓我感到很不自在,就這樣關在家裡也快一天了!很討厭這樣的感覺;靜極思動,我開始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了!翻出蒙塵兩個多月的運動鞋,再換件輕便的衣服,我開始站在窗邊等雨停。

不知又過了多久,風雨終於小了些,趁這機會往四維公園跑,路上還是有點風雨,但由於公園是設在巷子裡,所以也倒不大受風雨波及;雨後的馬路,還嗅的到柏油被淋濕的味道,這味道不大好聞。
因為離家近,所以不一會就到了;這是一個小小的公園,但說小卻也不小,裡面也足足有一個兩百公尺的標準跑道,跑道裡是一個籃球場,周邊還有些遊樂設施,平常來的人不少;但由於剛剛下雨,所以現場的人極少,算一算只得八九個;我在中間的籃球架上拉拉單槓,順便利用空閒時間做做暖身運動,莫約十分鐘後,我結束了暖身,走到跑道上開始跑了;這時的跑道上只有我一個人...

前兩圈慢慢的跑,等到呼吸調勻,腳步也慢慢加快了,今天不要多,跑個三千公尺就行了吧!目標一訂下,我便心無旁鶩的跑起來了!跑步就是這樣,跑到順的時候便會開始感到思緒跟肉體分開運作,這時的眼睛也開始四處張望了!

無意間,我留意到有雙眼睛一直盯著我,我繞著圈跑,那對眼睛也繞著圈跑,看的我很不舒服,雖然奇怪,但我還是繼續跑到完。

好不容易十五圈跑完了!我開始繞著跑道慢步走以調勻呼吸,此時那對眼光還是沒離開我;沒多久,順著跑道走的我便走到她的跟前了!難忍好奇的我對著這不曾謀面的人發了難:「妳...有事嗎?」她搖搖頭。

見她搖頭,我更感到奇怪:「那...妳沒事吧?」她又搖搖頭,這下子我更納悶了!

不過也直到這時我才看清楚她的模樣,她頂著一頭蓬鬆油膩且斑白的頭髮,歲月在她的額上留下了許多縱橫不一的痕跡,滄桑爬滿了她的臉,身上呢?穿著套既不協調也不合身更是東破西補的棉衫,腳邊放著一個帆布袋,裡面只見瓶瓶罐罐的一大堆,上面還有三兩隻蒼蠅在環繞捍衛著牠的地盤領空;從外型看,她是個拾荒的老人是無庸置疑的;但他給人的感覺卻又讓人覺得她不像是一般的拾荒老人。
正是進退不得之際,她抿著的嘴唇終於分開了:「小夥子,你多大年紀了?」看過她的樣子再聽到她的聲音,著實讓我吃了一驚!她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脆,字正腔圓的吳儂軟語跟她的外型完全連不起來,且她在說話時所散發出來的氣質讓人感到很是舒服,當場便對她增添了許多好感。

我伸手抹去臉上滑下的汗珠回答道:「過完年就二十九了!」

她耳裡聽著,眼睛也看著,只聽見她嘴裡說:「二十九!好!二十九!他當時也是二十九!」

這使我聽的一頭霧水:「老婆婆,您在說誰啊?」

她看著我笑著說:「沒!在說我的丈夫呢!」

這無厘頭的一句挑起了我的興趣,我便問道:「您丈夫?!他現在在哪啊?」

聽到這句,老婆婆歛起了笑容,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戚:「他啊?早不在了!」

我頓時有些愧疚:「啊!真是對不起!」

她搖搖頭說:「沒關係,也都好多年了!」

我說:「那妳兒子女兒呢?」

「都在中部!」說到這,他臉上的哀戚更甚了!

我問道:「那您怎不跟他們一起住呢?」

她搖搖頭不說話,頓時間氣氛有些僵,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過了許久,老婆婆打破沉默:「小夥子!你是在做什麼的?」

我回答她:「我白天在貿易公司上班,晚上還在進修。」她聽了後點點頭又不講話。

這時我發現她的左手無名指上套著一個玉指環,這是他身上唯一看的見的裝飾,為了打破僵局,我便開了口:「老婆婆,這戒子真漂亮!是您先生送的嗎?」

老婆婆點點頭説:「嗯!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,是和闐的羊脂玉,也是我倆結婚時的婚戒子。」

一聽是羊脂玉我更好奇了!我說:「可以借我看看嗎?」

老婆婆抬起頭來盯著我看,許久後,才緩緩的從手上拔下那戒子遞到我的手上,我蹲下來將它小心翼翼的接在手心裡,好好的端詳一番;那指環呈半透明狀,色澤光亮均勻,用拇指蹭一蹭,觸感挺潤的!且白如凝脂,觸手生溫,光就這幾點來看這已是價值不斐了!看完後我把它還給老婆婆,老婆婆接回去後又對著它發了一下呆,才把它套回去,接著又開始若有所思的沉默了!

看了這樣的人,這樣的玉戒,我對眼前這樣的老婆婆越來越好奇了!我不禁開口:「老婆婆,雖然我是外行,但也知道這玉戒很有價值,想來你應改也不是一般人,但為什麼您會弄成現在這樣呢?」

老婆婆看看蹲在一旁的我,撥了撥頭髮後緩緩的說道:「四十七年前,我十九歲,當時我住在杭州,那時成天都跟村裡的姐妹玩在一塊,生活過的很開心;過了不久,村裡來了兩個人,一老一少都穿的西裝筆挺的,他倆住進了村長家,一住就是兩個月,大家一開始都納悶,但日子久了,倒也就沒那麼在意了!」

說到這裡,她從帆布袋裡拿出罐水喝了一口:「那老的成天搭黃包車出出進進的,少的呢,便在村裡無所事事,一開始大家都不大跟他講話,但他很有手段,沒多久就跟村子裡的年輕人熱絡了!又過一陣子,大家就跟他熟了!想想也不過一個月光景;也不知怎麼著,他對我特別好,總是帶我到處溜搭,上山踏青,下溪玩水,日子也過的挺開心,後來我倆日久就生了情,但在他來村裡第二個月的某一天,他告訴我他要回台灣去了!我十分不捨,就當晚,我倆便私定了終身,他告訴我他還會再回來跟我完婚,說完當天就走了!之後我每天癡癡的盼著他。等了半年後他也真守信回來了!帶著這只戒子跟大批的聘禮到我家裡求親,婚後我就跟他到了台灣。」
說到這她笑了!笑的像是新婚的嫁娘:「來台灣不久我也給他添了三個孩子,當時的台灣經濟好,他的事業也有成,賺了不少錢,我們衣食無憂快快樂樂的;但誰知道他因為長年應酬過量,後來竟得了肝癌!起初靠著家裡的經濟倒還應付的來,但後來全國都陷入不景氣,他的生意便開始一落千丈,家裡的經濟也開始出了問題,這時沉重的醫藥費便慢慢的拖垮我們全家。」說著說著,哀悽再度回到她臉上了。

「所幸當時孩子們也都長大了!各自成家立業,但卻也沒空管我們倆個老的,不久我丈夫便過世了!只留下我跟一棟空房子,我把房子賣了,先償了之前欠人家的,再把我丈夫給火化,之後就只剩下一身老骨頭到現在。」

我聽了又納悶起來:「婆婆,您不是說您還有三個兒子嗎?他們呢?怎不管您啊?」

老婆婆嘆了一口氣:「這是自己的孽也怨不得誰,都怪以前我倆不好,丈夫整天忙著經商應酬,我就是成天打牌,孩子都托別人帶,長大後也都是只見鈔票不見爹娘;孩子沒自己帶在身邊,這情分就淡了!後來當我丈夫生病時,他們也都出社會了!雖有回來,但也是幾個月才有見一次,有幾次落的沒錢看病去找他們,也是只見錢不見人,幾次下來,我也不再找他們了!久病床前無孝子,到後來一個都不見人影,可憐我丈夫臨終前身邊只得我一個人。」說到這裡老婆婆嘆了一口氣「要是我年輕時會幫自己打算點,也不會弄得如此田地!」說完後也不再說話了!她低著頭摸著手上的玉戒,肩膀微微的在抽動著,我也搭不上腔,只能蹲在那看著她。

過了許久,她抹抹臉上的淚水,提起帆布袋站起身來對著我說:「小夥子,趁自己還年輕,多為自己打算一點;趁自己還有心,多為別人設想點;你把我這句話聽進去,記起來,以後會受用的。」聽了我也只能點點頭,說完她也就走了!

看著她單薄的背影漸漸離去,我忽然很感慨!像這樣的人,在社會上實在不少,但人就是這樣,在安逸時似乎都沒想到困頓;也往往都執著在眼前的美好,卻忘了人無千日好的道理;婆婆如知道她現在會如此,那當時是不是就願意拿些許的錢出來預先幫自己做些規劃?那現在又怎會如此,只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!

抬頭看著天空,遠處的烏雲慢慢向這方向靠攏,看樣子又要下雨了!那就下吧!雖然我不喜歡雨天,但我知道等雨過了,天就會又晴了!頂著風,縮著肩,我慢慢的往家的方向前進。


(這篇校內比賽時寫的短篇小說,當時寫了一兩天,有得獎~另一篇新詩寫的不好,所以沒有獎項。)




2005/1/26------出自:「pc home新聞台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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